第十四章金陵城_一品国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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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金陵城

  第十四章

  李老三的嘶喊并没有让红玉退缩,似乎那种声嘶力竭的维护成了她站起身的动力。

  “人是我杀的,尸体是我分割的,与他无关,今日午后见到你们时,我便知这一切已经躲不掉了……”

  她笑了笑,眼里是凄凉的绝望。

  洛书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神,可以如死灰到这种程度。

  她看着红玉,看着她脖颈之上,还未痊愈的鞭痕,自那黝黑又纤细的脖子上延伸,那么,那件粗布麻衣之下,又掩藏着怎样的千疮百孔呢。

  “他是你的第一任丈夫对吗?他叫什么名字!”

  红玉黝黑的小脸上,划来两道清泪。

  她一只手紧握着衣角,垂下了眼眸。

  “宓建,他,他不是人?”

  提到这个名字时,管家方才道,“原来是他,宓建这小子不地道,手脚不干净,以前常常给我们赵府送鹿肉,后来他一来就少东西,我便不让他来了,没想到阿……”

  管家一阵唏嘘。

  洛书点点头,她心情有些复杂。

  所谓刑狱之道,正是人命关天。

  但并非所有人死者都是好人,也并非所有人杀人者都是恶人。

  显然眼前这个姑娘是一个受害者。

  她不愿意再逼问,只是静静的站在那昏黄的烛光之下。

  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到极至的女孩。

  等待她情绪平静之后,讲述那些背后的故事。

  此番跟随前来的只有赵新予,管家,和章猛,他们三人站在门槛外,也不说话。

  小桃站在她身后,防备着李老三突然出手。

  “我是被人贩卖给宓建的,他五十六岁,还没娶上媳妇,花了五两银子把我从人贩子那里买来。”

  “我自幼父母双亡,只剩一个哥哥相依为命,后来哥哥娶了嫂子,看我不顺眼,婚后第一年,三两银子把我卖给了水匪,在这岭南,也只有水匪帮的人,敢做这种买卖。”

  “宓建他根本不是人……”

  她呜咽着,卷起袖子。

  只见那一条极细的胳膊之上,满布着鞭伤,刀伤,烫伤,甚至还有烙铁……

  几乎无一块好地儿。

  洛书长吸了一口气,别过眼去。

  小桃看了一眼,眼眶便红了。

  “我实在受不了,实在受不了,那天,他看我和李三哥多说了几句话,十分生气,晚上喝多了,拿着烧红的烙铁,在我的胸口烫字,说是我违反了夫纲,不洁……”

  她抽泣一声。

  “还说要杀了我之后,再找机会毒死李三哥……我实在受不了了,只是推了他一把,哪里想到,他的脑袋就磕在了桌子上,死了……”

  洛书忽然想起伯颜在看到那尸体之后,说了一句,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肢解的。

  “你是说,你推了他一下,他磕在了桌子上?”

  红玉满脸泪痕,“是,我说的句句属实,若有半句虚言,天打五雷轰!”

  “宓建的头在何处?”

  “被我埋在了浑夕山的一颗桃树底下!”

  原来,所谓的是活着被肢解,应该是在宓建在失去了意识的状态之下。

  只不过任何人即使在失去意识之后,在疼痛的刺激之下,都会苏醒。

  那么,红玉是否说了谎话?

  ……

  几人举着火把来到了红玉所说的山脚下的那颗桃树下。

  挖了一刻钟方才看到那颗被深埋的人头。

  可能是因为挖的有些深,头颅的腐败并不严重。

  洛书将那火把举近看着那颗人头。

  沾满血污,两只眼睛瞪的极大,还张着嘴巴。

  而那头颅的后脑勺上,已有一部分凹了进去。

  “你为何要杀了他之后,分尸,却要把他的肉让别人吃掉?”

  红玉一脸决绝,出现一丝与她这脸色极不相符合的扭曲。

  “不这样,一旦被那些人知道了,又要将我卖掉?”

  洛书无法理解她的想法。

  就像一些心理学家在解释变态杀人分尸案时,将那种扭曲心理解说出来时,那种令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困惑一样。

  “红玉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只要你说实话……”

  洛书看着那人头,脸色极是冷漠。

  红玉一噎住,下意识的看了李老三一眼。

  这样一个小动作,被洛书看在眼里。

  “我、我……”

  李老三,拿着火把一瘸一拐的上前,粗哑着嗓子道“说吧,怕什么,头掉了碗大的疤,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,老子不怕……”

  红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激烈的摇头。

  李老三忽然一笑,颇有一种苍凉的落寞。

  “如果能死在一起,俺也没白活一场。”

  李老三道“我与宓建是算是个酒肉朋友吧,一年前,他花了几两银子买了红玉,却不好好对他,那时我常去他家喝酒,有时见他殴打她,便会劝阻两句。”

  “哪以为这孙子,在事后打的更厉害,后来我知道了,索性也不去他家了,后来红玉实在受不了他,跑到我这里了死活哭着不愿意离开,我便想着,给宓建这孙子三十两银子,让他放了红玉。”

  “没想到他竟然动了杀心,红玉到俺家三个月后,也就是五日前,他拿着酒来我家里,找俺喝。这件事情俺本就心中有愧,哪里会想到这家伙会在酒里下蒙汗药。”

  “俺多喝了几杯,头晕的要死,那小子见时机成熟,拿起斧子便要砍我,老子当年可是杀过人熊的人,虽中了蒙汗药,依然能跑,但没想到,被他砍伤了腿。他叫喊着要让千万人吃俺的肉,喝我的血,让红玉跟俺一起陪葬……哼”

  “若非红玉及时将他打晕,俺怕是就被那小子给砍死了。红玉用铁锤把他给打晕了,俺也以为他死了呢,一时慌乱,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
  “这天气,但凡有死人只要一埋肯定会有味道,况且,一定会被人发现的,后来俺想,这杀人杀鹿不都是一样杀吗?索性就将他的头砍了下来,俺没想到,他竟然还没死透,砍下头的时候,还活着……”

  “俺受了伤,剥皮和分割都是红玉做的,但他的头是俺割下来的,这小子实在太特么坏了……就算俺不杀他,天也会杀他的!”

  李老三讲的义愤填殷,鼻尖通红。

  洛书看了红玉一眼,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,“你可知贩卖你的水匪长什么样子,叫什么名字,居于何处阿?”

  红玉一怔,方才道“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只听过别人唤他为君哥,他额头上有一道疤。”

  “是不是除了你,还有很多女子被贩卖!”

  红玉双目微微红,“是,他们丧心病狂,一些姐妹,都没有活着出去,便被扔在了乱葬岗上了……”

  “你被宓建买下之后为何没有报官?”

  红玉冷笑“报官,官府都是他们家的,我今儿报官,明儿就死在自己家里,大人您问问这岭南一带谁敢管水匪的事!”

  洛书看着那红玉瘦弱的身躯,心中一痛。

  她将那人头埋在那桃树底下,默默的拿起火把,缓缓离开。

  管家刚想问,不用报官的事情,便被赵新予拉住了。

  几人举着火把离开,无人提起红玉和李老三杀人一事。

  她站在那无声的月光之下。周遭点头火把,星星亮亮的,即便是周身围绕着诸多的随从依然觉得如此孤独。洛书没有提报官之事,更没有说要将红玉和李老三这对患难鸳鸯给抓起来的事。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。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侦破国外最大的人口贩卖集团的暗网。初出茅庐的她,对着警徽发下誓言。一腔忠勇,仗剑天涯。

  认为这世界非黑即白。当她无意中得知,这些团伙之所以能够警探密集的监视之下,依然能够从眼皮子底下逃出时,已开始怀疑有内鬼。当她无意中看见,首长手机短信里忽然冒出的天文数字时,便已心中明了。一个象征正义象征律法,象征着一国之正气的地方。居然与犯罪分子沆瀣一气……而那人却位高权重,无法撼动。那种迷茫,无助,信仰崩塌的感觉,真像是世界要毁灭一般。小桃跑了几步,抓住了她的袖子,小声问道,“大人这是怎么了?”这一年来,小桃从未见过,她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,孤独的让她心疼。这种感觉忽然让她心里很没底。洛书目光冰冷如霜。抬头看着这浩瀚的星空。比长安城的夜美多了。那些繁茂葳蕤生长的香樟,黄葛,石楠,和凤尾竹。于风里哗啦啦的作响,这种安静祥和下的粮仓岭南,表面的安居繁华之下,竟然隐藏着官匪勾结的龌龊龃龉。而她一直所信奉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天经地义的硬道理,竟然于此刻崩塌。她无法将那个伤痕累累的瘦弱女人,和

  那个为了救她出苦海的男子绳之以法。即便他们的杀人手段,残忍之极……在律法之上,还有一种东西,叫良善。跟随来的几人无人再提报官之事。他们安静的走在乡间的路上,听着夏初的虫鸣,这般热闹的夏夜,却因那人的沉默生出无边的寂寥来。……次日一早,她便辞了赵新予,快马向着金陵城奔去。她认为,有些事情,远要比处置一个杀人案件重的多。比如,将那个与官府勾结的不匪团伙给灭了。比如,查出究竟是岭南的哪个人充当这种匪帮的保护伞。金陵城。做为与长安齐头并进的南北两大都城。

  以其悠久的历史,丰富的文化,多元的民族结合成著称。高祖叶冕,便是生于岭南金陵城,做为龙潜之地,其修葺的极是精致。白墙灰瓦绿琉璃。棕竹杜英繁茂如斯。万仞城墙之上,旌旗猎猎。那扇朱漆城门之外,早已站满了岭南府恭候的官员。他们站在一排,身后是威武的季家军。当然,季羡之也出现了。只不过这次出现的岭南王,季羡之,与上次在荆州府看到的那个男人,差别有些大。虽然样子还是那副样子,但总让人觉得气场有些不对。燕怀远跳下马车,笑意盈盈的看着人群里那一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,“元锡,人给你接回来了。”元敏一挑帘子一脸不情愿的跳下来。洛书顺着那声音,淡淡扫了一眼,只瞧见那少年与元敏年纪不相上下。似乎是接到了某种指令一般,岭南府的几十名官员跪地相迎。“恭迎公主凤驾,恭迎御史大人。”季羡之哈哈一笑,声音洪亮如钟,震耳发聩。一双炯炯之目,仿佛一双x光线,上下打量着洛书。洛书只觉得周身像是被覆着一种压迫感。这才是那种久经沙场,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霸气与杀气。这种气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促就,所以,当她见到真正的季羡之时,方才知道,荆州府那位,是个冒牌货。至于那个冒牌货为何会与燕怀远一道去荆州府,目的是什么,那一段答案怕是随着王学仁的死,而归于湮没了。而荆州府的那位岭南王,虽气质出众声音洪亮,绝对没有现在眼前这人一般,那种将肃杀的气场释放的如此淋漓尽致。她微微一笑,眸底寒凉如霜雪,迎上那人审视的眼光。不卑不亢,气势势均力敌。两人目光相汇,只觉得空气中隐隐有了烧焦的味道。众人一时尴尬,不知如何化解。而此刻那名叫元锡的年轻人,朗声一笑,“侯爷盯着人家洛大人做什么,快把人家给看害羞了。”季羡之随即朗声一笑,一把扣住了洛书的手腕。这少年手腕极是纤细,又不会武功,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威胁。但能把两广节度使刘承给逼反,不顾隆庆那厮的阻挠杀了刘熙那只蠢货的人,又怎么是这一副人畜无害的表面可以看透的。“洛大人,荆州一别,甚至想念阿。”洛书心想,想你个大头阿,才不到三天的时间,真是虚伪。她还未开口,便听元敏道“不是才三天未见吗?季伯伯可真是……”看她那嘴形估计是想说虚伪,被元锡和燕怀远给生生拉住。元敏自觉失言,嘿嘿一笑。季羡之丝毫不在意,笑骂道“你这丫头,在宫里这么久,竟然还没学会规矩,有你这样给季伯伯说话的吗?”洛书道“公主真是天真无邪,童心未泯,实话实说阿。”最后那一个词说的极轻,只有在身侧亲昵的抓着她手腕的季羡之听到。季羡之也不以为意。依旧笑的欢快。

  拉着洛书的手腕,一副新近小辈的长者模样。只有洛书自己知道,倘若季羡之黑心,动动手指,便能让她经脉寸断阿。手腕上的压力丝毫未有放松,她的后背已起了一层冷汗。被这初夏的风一吹,后背一层冰凉之意蔓延来。再这般下去,自己这只手怕是要废了。而小桃和裴述早已被跟上来的岭南府官员隔开。再者,任谁也看不出来,季羡之在扣住了自己的命脉阿。洛书只觉得有一双目光,盯着自己的后背。那是伯颜的目光。他抬眸看着人群里那少年的方向,忽然对着元敏招招手。元敏一直很敬仰伯颜的医术,但奈何伯颜性子冷淡,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。如今竟然主动找她。元敏欢快的跳过去,“怎么了,医圣大人。”伯颜想了想,低声耳语了几句。元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了然。“哎呀,都闪开,闪开,我的玉佩掉了。”元敏身形极灵活的分拨开人群,满地上找东西。不知是谁推搡了她,还是她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东西。身形不稳,竟然直直向两人身后倒去。季羡之赶忙松开手,一把抓住了元敏的胳膊,眼眸闪过一丝不悦,“你这丫头,怎么这般不小心!”元锡与燕怀远笑嘻嘻的上前,赔礼,“侯爷,那个真是不好意思,小妹年纪轻,贪玩,冲撞了您。”洛书趁机退后一步。只觉得被季羡之手握的地方寒意森森,像是一块冰嵌进去的一般。整个手已没了知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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